《奧本海默》：杰出科學家的心靈盆景
(資料圖)
時隔九年，英國導演克里斯托弗·諾蘭再度來到上海。昨天，與先睹《奧本海默》的中國觀眾交流時，他坦言：比起外界津津樂道的“再現(xiàn)第一顆原子彈爆炸的場面”，自己真正著迷的是奧本海默充滿矛盾的內(nèi)心世界。他帶著攝制組深入新墨西哥州的荒漠，在當年奧本海默研制原子彈的歷史現(xiàn)場拍攝，所追求的不僅僅是“真實的奇觀”，他拍攝奧本海默的傳記，因為他感受到這位杰出科學家曾經(jīng)面對的困境并未翻篇，1950年代“核威脅”的幽靈仍然會以新的形式出現(xiàn)在新的時代。
天才科學家的內(nèi)心世界是小徑分岔的迷宮
美國在廣島和長崎投下原子彈后，負責“曼哈頓計劃”的奧本海默成為同代人中最著名的科學家。但是在戰(zhàn)后，他的個人命運經(jīng)歷了“盛極則辱”的悲哀曲線，因為他在公開場合極力反對超級大國之間的核軍備競賽，以至于遭受美國官方構(gòu)陷，在1950年代初身陷一場對他私生活和名譽造成極大羞辱的安全聽證會。影片《奧本海默》以這場政客霸凌科學家的聽證會為線索，再現(xiàn)了奧本海默從1920年代末到1950年代初的20多年間的人生片段，他在聽證會的現(xiàn)場陳述交代他的過去，思緒迂回反復地回到對他來說刻骨銘心的時刻。
《奧本海默》延續(xù)了諾蘭偏好的非線性敘事，但不同于他過往頻繁切割時間線制造“燒腦”的敘事拼圖，影片放棄了高概念的設計，黑白和彩色交替的畫面，現(xiàn)實和回憶的交鋒，更像是深入了人物內(nèi)心世界小徑分岔的迷宮。
年輕的奧本海默初入量子物理領(lǐng)域就被深深吸引，科學改變了人類的認知和想象，他意識到自己進入的這個世界“同時充滿能量和悖論”。能量和悖論的同時在場，這也是概括整部電影的最合適定語。諾蘭的劇本改編自凱·伯德和馬丁·J.舍溫共同撰寫的有關(guān)奧本海默的第一部完整傳記《奧本海默傳：“原子彈之父”的美國悲劇》，原著曾獲2006年的普利策獎。兩位作者投入長達25年的時間，對奧本海默的一生做了詳盡的研究，遍覽與他相關(guān)的記錄和信件，包括聯(lián)邦調(diào)查局的檔案，以前所未有的細節(jié)揭示了奧本海默的生活和他所處的時代。諾蘭幾番通讀這部傳記后，認為要把奧本海默的一生壓縮到一部電影里是不可能的，所以他轉(zhuǎn)換思路，決定拍攝一部從奧本海默主觀視角展開的特殊傳記片，重點不是還原科學家的傳奇人生，而是他的認知，他的思考，以及他的無法概括的精神世界。
在諾蘭以往的電影里，碎片化的情節(jié)最終將拼出事件的全貌，完成一個戲劇閉環(huán)?！秺W本海默》則是反其道而行之，諾蘭用似曾相識的敘事手段制造出一種全新的風格，通過特定情境的重復，隨著意識流動的時間線，創(chuàng)作者遴選并重組了一個杰出人物的內(nèi)心碎片?！皧W本海默是什么樣的人”“他為什么支持制造原子彈”“他對廣島的受難平民是什么態(tài)度”“他反對氫彈研發(fā)，是不是一種懺悔”，面對這些至今爭執(zhí)不斷的議題，電影并不試圖給出確定的標準答案，它是開放式的，敞開了一個偉大心靈的各種可能性，用他的精神世界里離散的碎片構(gòu)建出一道“內(nèi)心的盆景”，它們就像粒子對撞機里的微觀世界，充滿悖論和不確定性。
人的因素永遠比技術(shù)更重要
諾蘭以堅定選擇片場實拍而著稱，但《奧本海默》進行到第120分鐘的那場沙漠里的核爆，當然不可能在拍攝中“真的投了一顆原子彈”。他透露，劇組的技術(shù)團隊窮盡辦法，模擬出以假亂真的“蘑菇云”的質(zhì)感，電影拍攝不可能在現(xiàn)場點燃兩萬噸TNT，但電影工作者可以竭盡所能地靠近真實。
整個攝制組克服了寒冬惡劣的天氣，用很短的時間在風雪交加的新墨西哥州腹地再造了等同于當年規(guī)模的“原子彈小鎮(zhèn)”。實景拍攝的片場距離真實的歷史現(xiàn)場只有不到一小時的車程，拍攝時，劇組曾多次重返那個被遺忘在荒漠中的軍工小鎮(zhèn)，當年奧本海默住過的房子和科學家們開圣誕派對的小酒館還在，諾蘭帶著基利安·墨菲、艾米莉·布朗特和馬特·戴蒙重返那些荒廢的舊宅，在飽受時間侵蝕的物理空間里，“真實所具備的感召力是無與倫比的”。
諾蘭說，電影拍攝的技巧和奇觀終究是次要的，重要的是敘述和敘述創(chuàng)造的人物，重要的是真實世界里真實的人，電影是回應和干預現(xiàn)實的方式。他提到，在閱讀奧本海默的過程中，他和正處在青春期的兒子聊起核武器，發(fā)現(xiàn)這一代的孩子對核能以及更廣義的科學發(fā)展及其倫理困境，抱以漠然的態(tài)度。這促使他決心拍攝《奧本海默》：“我感興趣的不僅僅是一個科學家，一個時代，我關(guān)心的是一些跨越時間的永恒議題。奧本海默感到憂慮和痛苦的不受約束的科學對人的侵害、人的創(chuàng)造物對人的毀滅，這些不是專屬于他那個瘋狂時代的命題，在某種程度上，我們此時此刻正在面對的AI和1950年代的原子能，難道不是平行的鏡像嗎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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